80.八十

簿。”许庭说。

    刘志伟觉得从他签下跟乔恩结婚的那张纸之后，一切都变得很虚幻了。

    许庭用笔敲了敲桌子：“还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    “有的，”刘志伟反应过来，“乔——我有一个——一个家人目前在住院，国内只有、只有我一个亲人，我每天得去照看他五个小时，能不能帮我考虑一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问题，”许庭说，“签字吧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总觉得许庭也挺急的，好像就怕事情拖延似的。不过专有的经纪人，还有一个工作团队，已经是刘志伟本来想都不敢想的事了，有陆易保证，他没啥好担心的。刘志伟没有犹豫，签下了自己的大字。

    反正情况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。本来他的情况就已经坏到底了。

    直到刘志伟签完字，许庭似乎才正眼看了一遍刘志伟。他看得挺仔细的，像是要把刘志伟面孔上所有的细节和神态都刻画到脑海里去。然后他在刘志伟抬头来看他时，说道：“明天有空吗？”

    “有的。”刘志伟有点儿愣神。

    “带你去做个造型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又楞了一下：“明天就开始拍戏了？”在刘志伟的经验里，都是拍戏之前才要做造型的。

    许庭带着探究的眼神看了他一会儿。“你出道，总得有个好的开始。是你个人的造型，不是拍戏的造型。”

    -

    刘志伟恍恍惚惚前往医院时，在乔恩的门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，想着怎么感谢一下对方。结果他刚一推开门，就被里面堆满的纸箱吓了一大跳。

    乔恩歪在轮椅上，看到门口的刘志伟，怒气冲冲地说：“世界末日了你才会来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连忙进门帮他扶正，问道：“这些都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在问你去哪儿了？”乔恩根本没有回答刘志伟的话。

    “我去见经纪人了。”刘志伟老实地回答。由于不知道“经纪人”这个词在英语里怎么说，他只能读出“jingjiren”这个读音。

    乔恩也不想知道那人是谁，他不耐烦地说：“我的早餐和中餐还没吃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连忙道：“哎，我让护士给送了啊。”

    乔恩：“……那些不是中餐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会呢，”刘志伟茫然道，“医院里也没西餐啊。”

    乔恩：“……”这个人怎么这么听不懂别人的意思呢。

    刘志伟起身要出门：“我去问问护士……”

    “等等！”乔恩立刻叫起来，“别、别去了……先帮我拆开这些箱子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找到剪刀帮乔恩拆箱子。

    箱子有好些被压得变形了，可以想见经历了一段很长的旅途。刘志伟心想这位乔恩先生对互联网还是很精通的，都知道用淘宝了。“网购了这么多东西啊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那边寄来的。”乔恩生硬地说。

    “那边？”

    “美国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：“……有这么多重要的东西吗。”

    “很重要。”乔恩严肃地说。

    刘志伟拆得更小心了。

    当一团柔软的绒毛钻出来时，刘志伟有一瞬间的错愕。他将一个棕色的绒毛布熊拖出来，看了好一会儿，再往箱子里面看了看，又抓出了一只半个人高的羊驼。

    乔恩一把将熊夺了过去，抱怨道：“我早跟他们说过不能海运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默默地看向了堆满整个房间的鼓鼓的箱子。

    刘志伟一进门，所有人都转向了他。

    他想起王墨说，除了林华，这角色八成就落在张成骞头上了。

    此刻张成骞也没有出去，反倒是林华，对黄琦说了一句“谢谢导演”，接着走向刘志伟，拍拍他的肩膀，离开了房间。

    刘志伟有点儿一头雾水。

    黄琦打量了一会儿刘志伟说：“刘志伟吗？这个镜头试试看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接过一旁工作人员从导演那儿递过来的纸条，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那是哪一场。

    梁君衡爱慕女主，主要体现在他对她头发的迷恋上。他的精英形象和背后的恋发癖形象差距颇大，这一幕是他偷偷藏起女主的一缕头发时生怕被人发现的紧张情节。

    两个形象都要表现，还要不着痕迹地转换，像是戏中戏一样难演。

    刘志伟看了两眼站在一旁斜眼看着他的张成骞，定了定神，把纸条仔细地折叠起来，插进了上衣口袋里。

    从这个动作开始，他就已经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刘志伟演过大大小小的角色，做过各种各样的替身。十年来的演技磨炼能让他知道怎么泯然众人，也能让他知道怎么瞬间在即使是黑夜的摄影环境中突出自己。

    他整了整衣襟，面孔上已经一片默然，冷静而睿智。

    “如果我们继续这样下去，迟早会全部牺牲。”

    刘志伟坐在那张唯一的椅子上，双腿同肩宽打开，双手手肘压在膝盖上，十指对在一起放在嘴唇和下巴上。他的上身因为压低而让他的整个人具有一种攻击又冷静的姿态，锋利的眼神穿过镜片射向前方。他的嗓音压低了好几度，现出了一种镇定人心的力量。

    黄琦坐在座位上，正了正身子，用一种新鲜的目光看着刘志伟。在此之前，他没听说过刘志伟。他只从投资方那儿听说过有个人可以不需要任何薪酬参演这部剧，他以为是个想要搏一搏的新人。

    这样的新人不少见，只是演技或者外形或者为人处世上多少有不成熟的地方。黄琦倒没想到刘志伟是这样一个人。

    演技很成熟，气质也很独特，对这个角色来说，刚刚好。

    刚刚好这个词很微妙，多少导演挑选角色的时候最想要碰到的演员就是那个刚刚好，张成骞属于那个刚刚好的范围内，这个刘志伟——也属于。

    “每一次我们做出决断时都必然有一个人牺牲，究竟是什么让我们必须做出决断？如果我们不做出决断又会发生什么？”刘志伟的声音很低沉，目光从左到右，再从右到左缓慢地扫视，像是在观察面前在坐的并不存在的困入陷阱的老同学们。

    “没有一个人想死，但是我们已经不知不觉地开始遵守这个规则，你们想过这吗？”

    刘志伟眯起了眼睛。他听似乎在听众人的辩解，视线偶尔凝视一个方向，又立刻变换到另一个方向。只是他的视线每一次变换都会禁不住向左边看一眼。黄琦和褚耀华立刻意识到他的左边是女主所在的位置。

    在剧情里，女主逃过一劫，头发被切断了，那截断发被她握在手里，又丢进了角落。

    刘志伟的目光落在那截并不存在的断发上。他已经没有了台词。他只是引起众人的讨论，却没有给出任何结论。在女主离开的时候，他的目光追着女主的离开的方向凝视了一会儿。接着他坐起身，似乎在等待所有人离开这个房间，半分钟后，他好整以暇地站起来，依旧冷静而睿智，他来到了目光一直不时注视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