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秋,那朵孤落的莲

    　　莫莲出生在秋天的一个正午。

    她说自己是株莲，开在人烟稀少的潭子里，开在不合适宜的季节间。其他的荷早在八月便经历了枯与荣，而自己，只是抓住秋的裙裾，在秋还残喘时，来到了世间。

    莫莲10岁时，由于父亲工作调动，到城市边缘的一个小镇定居，生活不是很富裕，倒也算得上安逸了，她上学放学，从未劳烦父母接送过，大多是自己背着大大的书包拎着便当袋子徒步而行，邻居张阿姨看见她总要打趣道：“莲莲，快长吧，书包都要有你大了呢！”每每此时，她总会要绽开笑脸：“我会的！我还会长出翅膀——”是啊，孩提时代的幻想总是很容易滋生，但是，时光蒸发她身上童稚时，没人知晓会不会赠于她通透的羽翼。

    日子从不因任何理由忘记轮回。

    初秋的一个傍晚，上五年级的莫莲回到家后，发现一向冷清的家里突然来了很多人，妈妈垂累不止，爸爸的脸色难看至及，隐约的，她嗅到一丝不祥的气息，后来从客人们断续的谈话中得知，爸爸背叛了她们，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。那女人的丈夫不依不饶，定要借机敲诈一笔才肯罢休。在那个时候，类似事情极少发生，更何况他们蜗居的所在地是个闭塞的小镇。可只要这样的事实发生了，一定会远传千里。

    莫莲傻掉了。突然她觉得有东西好重的挂在了颈上——她抬不起头了。

    第二天课间，班里的一个女同学走到莫莲面前嬉笑道：“莫莲，是不是你爸爸强奸杨阿姨了？”本已小心翼翼的莫莲心突然紧了一下，她低着头，觉得难堪至及，就像自己偷了东西被当场捉住。此刻，如果是别的孩子，可能早早反抗了，可是，她是莫莲，一个柔弱得脸色常年苍白的女生，是的，她是莫莲，一个话语不多，几乎不懂得什么叫争辩的小女生。于是，她声若蚊蝇道：“是”——她说是。她年纪尚幼，还不明白爸爸与那女人媾和和强奸有什么区别，只是那个肮脏的词汇让她想起记忆深处的那些人犯——他们身上挂着大大的牌子，像展示猎物一样在卡车上被拉来拉去，爸爸会不会也被她不敢想了，她害怕。

    之后，那个女孩和同学们一起在莫莲背后指指点点，莫莲知道她们在说什么，因为，那些女孩子惊愕的表情泄了密。

    再没有人和她一起玩耍，再没有人和她在放学路上同行。那个秋天，只有她孤单的身影和落叶一起瑟缩，那些叶子打着旋儿飞过，落在她的发间，也落在她还未成熟的心里。

    秋天带起的风卷走了她脸上的童稚。莫莲更孤僻了。可能她的身影就定格在那一幕，以至同学和老师提及她时大抵都会说：“莫莲虽然学习好，但是太孤傲！”家境有了很大的起色后，身边的人又说：“莫莲老不爱理人，家里有几个钱有什么了不起？！”可是有谁知道，她孤僻是因为自卑，是幼年发生的那件事情在心头凝聚的太久，凝成了琥珀，将她蜷缩的身影封闭在其中了。又有谁知道，走在路上时，她总觉得有千万双眼睛如针芒般的刺在她的背上，她抬不起头，她忘不了同学们轻蔑的眼神，忘不了校门口家长们见她时的窃窃私语，忘不了半夜醒来妈妈的嘤嘤啜泣，忘不了父母没完没了的争吵——每天背负着沉重的记忆上路，她累。

    高中，父母的钱财成为他们挥霍生活的理由，于是，他们赌博，他们背叛婚姻，他们结识所谓的黑社会人物，没人心疼莫莲，她拿着厚厚的纸币，心却一点点的变薄——同学们盛传她父母是黑社会的，不能惹莫莲，不然，会有自己好看的。于是，依旧没人肯理她。其实怪不得他们的，每每父母来看莫莲时，总是带着十几个人，都穿着清一色的黑衣服，言行举止像名片一样的表明了他们的身份。

    莫莲习惯了独来独往。那件往事，没有成为她借机赋予秋天不良情绪的理由，相反的，她爱秋天，不只是因为她在仲秋出生，更多的，是因为那个季节更像友人，因为它知道莫莲长久抑郁的原因，它明白莫莲不是众人所说的那样孤傲。它明白莫莲其实不是冷漠，她只当自己是个蚌，轻易的，不愿将柔弱张开给他人看。

    莫莲爱荷，也爱秋天，于是她牵强的把自己说成盛开在秋天的莲，时光可以兀自蔓延，可以随意索取她身上的芳馥，她不像八月的莲那样的惧怕秋天的风，因为只要还有一丝暖意残喘，她便有了让生命存在的理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