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5.赤瞳鸟 2

一久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心愿未了的鬼魂冒出来。这是在雪原时有发生的事情，雪原的人都心知肚明。是以大家都暗中定了个规矩，每每在雪原里遇上那种衣着单薄的人请求同行的时候，他们便要捧一把雪在眼皮上擦一擦，再把兜帽一盖，然后便只管头也不回的往家走就好了。

    那样的魂魄，求的不过是找到回家的路，只要有了引路人，他们便会乖乖儿地一路往自家走，等进了村，便了结了死前的憾事。那样的魂魄，雪原的人听多了遇多了，都不觉得害怕，但这回冒出来的，却不是一般的魂魄。

    “刚开始我也没有觉察，等天色有些黑了，我才瞧见前头的雪里有灯光，一晃一晃的像是有人提了灯笼在朝我走过来。我心里觉得有些不对，先擦了把雪，再看过去，就见对方连个身形都没有，那灯笼竟是凭空自己在动，吓得我立马撒了把族巫送的药沫子，然后就咬牙一路跑回来了！”

    说的人一脸后怕，又巴巴的掏出剩下的药袋道：“族巫的药沫子当真好用，我回头还得再去求一袋来，不然下回见了那凶灵，可还有什么命儿跑呢！”

    说话间他瞅见一脸菜色的吴越江柱了木条一瘸一拐地走过来，于是又立马缩了脖子同周围人悄悄道：“我瞧着灯笼压得很低，那灯面儿细剔的跟绸子似的，十有八九是他家的那个——”

    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腰间比划了一下，不高不低，恰恰是豆娘的身量高度。

    众人早已猜到了几分，这会儿这么一比划，又是确信了一分。但没有人敢将自己的猜测宣之于口，有些事情，注定就该被深深埋藏。

    对此事毫无所知的吴越江才抬头，就见众人都用了一种诡异的眼光看自己，但不等他上前问清缘由，那些人便跟受了惊吓似的一哄而散，各个都如避蛇蝎般地避开了他。

    木制的拦门接二连三地被关上了，吴越江孤零零地杵在原地，心中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但如今他没有那么多功夫弄清楚搞明白，他不过是回来休息一下，顺便给脚上上点药。等脚上的冻伤稍微缓过劲儿来后，他便又要去雪峰寻那个美人，好求她实践诺言。因为她要的画儿他已经帮她画出来了。

    这些日子下来，他每日徒劳于雪原，日日无功而返，而就在他在雪原茫然徘徊的时候，豆娘兴许就饿着肚子在雪原受冻。他越是这样忧心，便越是自责起来。

    凡人，总是会有力所难及的地方；凡人，总是会因为病痛饥饿所拖累；凡人，总是会有灰心放弃的时候。这些都是凡人固有的特征，吴越江非常清楚自己也难脱本质，而与此同时，他更是担心豆娘会早于他坚持不住。

    可是那个美人却不一样，凡人做不到的事情，她都能做到。若是能再次见到她，莫说叫那恶鬼似的金丝雀叨去双眼，便是将他们奉为神明，他也绝无二话。

    他一时想痴了，竟连炉火烤着了脚都没有觉察。若非窗外传来了一阵响动，只怕他这双已经冻伤的脚又要被烧伤了。

    纸糊的窗扉发出急促的敲击声，一下接一下，仿佛是有人在着急地叩窗。

    “谁？”

    吴越江连鞋袜都顾不上穿，急忙忙扑上前开窗。谁知开了窗户之后，就只瞧见外头什么人都没有。

    他心里奇怪，刚才分明有人敲他家的窗户，怎的这时候一看，却是空无一人，莫不是风刮出来的声音？

    想着想着他又下意识朝窗扉上瞧去，然后他便发现，之前同豆娘一道儿糊的新窗纸，这会儿竟满是窟窿。瞧那大小不过筷子口，破口也十分齐整，倒像是鸟喙啄出来的。

    这个念头才从他脑子里跳出来，他背上的汗毛就已经炸了一片了。

    “叽叽叽——”

    金丝雀悠扬的鸣叫声仿佛就近在耳边，但等心惊肉跳的吴越江当真回头的时候，那金丝雀却远远站在屋棱外。而那个美人却不在这里。

    “你——你怎么会在这里？”吴越江既失望又庆幸。失望的是应了他愿望的美人没出现，庆幸的是金丝雀既然来了，那就表示那美人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。于是他又激动地追问道，“那位姑娘现在又在何处？”

    金丝雀微微侧眸看了吴越江一眼，红玉似的眼眸在月光和雪光下闪闪发亮。

    吴越江心头一个咯噔，为何他总觉得它的眼神好像在说话？

    金丝雀瞧吴越江只会一味傻站在原地，便又“叽叽”叫了一声，而后双翅一振，却是径直朝雪原飞去了。

    “莫不是——豆娘？”

    吴越江这才反应过来，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，就那么赤着脚从屋子里追了出去。眼神好像在说话？